晚上正在吃饭，收到了奶奶视频通话邀请。点开，奶奶也在吃饭，我问她，今晚吃什么好菜呀？奶奶熟练地切换了镜头，给我介绍起来。

　　一盘胡萝卜炒腊肉，一碟腐乳，而让我眼前一亮的，是那碗冬寒菜汤。碧绿的叶子，汤色也带着一丝绿，上面浮着浅浅的油花，还冒着热气，光看着就勾起我的馋虫。我跟奶奶说，太想吃您做的冬寒菜汤了。

　　冬寒菜的叶片绿色圆圆的，覆盖着一层小绒毛，嫩叶和嫩茎都能吃。摘下的叶子像扇子一样微微收拢，颇有意思。冬寒菜在晚秋播种，初冬就能吃上了。

　　小时候我最爱和奶奶到菜园里摘菜。菜园地势高，中间是一陇田埂，另一边是秋收完的稻田。奶奶在前面开路，我跟在后面。冬天穿得多，走不快。眼看离奶奶越来越远，我大迈几步，却不小心掉到旁边的田里。奶奶一回头看不到人，许是听到嘤嘤的哭声，才发现我掉下去了。她跳到稻田里，把我扶起来，看看有没有摔伤。见我没事，拍干净我衣服的泥土，把我安置在菜园旁的小土丘上坐着，又继续忙了起来。正值初冬，那畦冬寒菜长势茂盛，快半人高了。奶奶瘦弱的身影穿梭在菜地间，是我对冬寒菜、对她最深的记忆。

　　这个故事还有一个后续。为了“补偿”我摔倒，那晚奶奶破例做了一顿火锅。干塘的鲜鱼打底，加上粉丝豆腐，再烫一把刚摘的冬寒菜。多少委屈，都在氤氲的热气、爽滑的冬寒菜滋味里，消散不见了。

　　除了烫火锅，冬寒菜还有很多吃法。菜叶可以做汤，菜梗也能炒着吃。肥瘦相间的肉末炒香，蒜末爆香，下切碎的菜梗翻炒，最后放入剁椒，一盘香辣下饭的冬寒菜就做好了。冬寒菜特有的黏滑口感，搭配肉沫的劲道焦香，两种不同的口感在口腔交融。加上剁椒的鲜辣，配白米饭绝佳。

　　偶然读到美食家汪曾祺的《葵·薤》，才知道，爱了这么久的冬寒菜，竟然本名叫作葵菜。葵菜从西周开始就有食用记录，曾经是百菜之王。不知经历了什么，如今只有湖南、四川等地还在种植食用，成为一道地方菜。

　　想起小时候，奶奶跟我说过，早上不要摘冬寒菜，中午不要割韭菜。这农民的智慧，在《齐民要术》中早有提及，“触露不掐葵，日中不剪韭”。至此，我才真正读懂“青青园中葵，朝露待日晞”的含义。此处的葵，正是冬寒菜。这两句不是简单地表达青春易逝，还有露水消散后才能采葵菜的内在联系。真是太奇妙了。

　　“那就今年回家吃吧，再过一阵，冬寒菜就大丰收啦！”奶奶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。

　　“好啊，下次放假就回家啦！”我应和着，仿佛又看到那一畦冬寒菜在风中向我招手。

　　（刘楚云）

　　《中国食品报》(2022年11月11日06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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